ThumbaCam_2012-06-08_21-26-23

蒜蒸蛤蜊是同事近來大受好評的拿手下酒菜。

在辦公室,她無疑是位精明幹練的女強人,手腳俐落,擅於應對,技能包山包海,只有一次,大家相約一起煮火鍋的夜晚,發現她幾乎要把金針菇連根入鍋時,她才坦承自己不諳廚藝,拿手菜只有泡麵。

訂婚後,她從小套房搬到三房兩廳的新落成華廈,在大伙兒起鬨下,新居成了每周相約喝酒聚餐的地點,冰箱總是儲著幾罐涼透的啤酒。無論做什麼事都很稱職的她,總是停不下來地端出食物,一開始多是現成品,後來隨著冰箱裡食材漸趨齊全,酒客的要求越來越進階,遂有了深夜食堂的況味。

最令人深刻的,還是那個lady’s night,下班在便利超商隨便拎了幾包洋芋片,只為陪哭泡了雙眼的女孩,趕在搭車回家前,喝一杯也好的聊聊。平時我們鮮少在星期五準時下班,只有這一天,沒有任何阻礙地離開了辦公室。

同事從冰箱裡拿出真空包裝好的蛤蜊,還得花些時間吐沙,喝啤酒的時間,剛好等待這些貝類在鹽水中緩緩甦醒。她一刻也沒閒著,忙不迭剝下幾瓣蒜頭後,頓時有點不知所措,呆在流理檯前,我們立即發現了她的窘境。

「不要切、不用剝,用刀面整面拍下去,蒜瓣自然會皮肉分離,就好處理了。」我們像婆家的娘親大嫂般急忙指揮著。

不若平時在廚房裡那種爽朗敲上砧板的聲音,她無聲地以刀面施力壓覆上蒜瓣,黃色的果肉迸發出辛辣香氣,表層微黏的薄皮自然脫落,她接著問,電鍋裡該放多少水?蒸蛤蜊的盤中該淋多少水?碗中得添多少鹽?

這些難以計量的味覺經驗,似乎不足以編成標準守則,只有不斷在每次周旋於爐灶間的經驗中累積。吃到太乾癟的貝肉,於是知道火候要調整,烹調時間還須減短;嘗到太鹹的湯頭,才明白這原本是來自鹽分地帶的生物,早飽滿地含蘊了海洋的潮味。

終於按下電鍋的炊煮鈕後,她在廚房裡的忙碌總算告一段落,才回到餐桌上加入女人們的話題:那些不吐不快,無論談幾遍都訴不盡的苦水與牢騷;某些女孩們才對得上頻率的,lady’s night 專屬密事;有些則是要喝些酒,忍到爆發的臨界點,才能吞吞吐吐,不那麼爽快地透露的心事。

蒸氣推滾著鍋蓋,彈簧蹦緊後跳了起來,水滴落在炙熱鍋底,浪潮般一波波轟起滋滋作響的聲音,在煙霧繚繞中,水分飽滿得恰到好處的蒜蒸蛤蜊上桌,每顆都完全舒張著,沒有誰緊閉心扉。

於是我想起,許多事,並不是心裡坦蕩就能說出,不是問了就會有答案,也許只是簡單的事實,誰都能察覺的現況,可一旦進入了防禦狀態,便很難輕易脫口而出。防衛,可能始於不安全感,不確認的外在環境,不熟悉的心情,搞不清楚現況的遲疑,而並非總是在攻擊性或防禦性的前提下產生,只是種畏縮。

打開緊閉的門扉有許多方法,可以敲壞堅硬的外殼,露出脆弱的柔軟內在,失去抵抗且全然死去;可以慢慢在水中添點鹽分,直到營造出一個熟稔的環境,漸漸讓門扉開啟,吐出些無關緊要的沙土,有時只露出水管,有時伸展出斧足,卻不曾全然開啟;當然也可以用熱水逼出其光溜溜的鮮美內在,但終歸呈現了僵硬的遺容。

窺探內在的方法亦有多種,得到的答案或許大同小異,但最後我們只了解食用者的心情,仍渾然不知的是,被開啟的門扉,是如何失去了那微不足道的部分生命,得到答案的我們,又真的因此獲得了真理的滿足嗎?

不重要的是,那些事過境遷的從前,早已經在門戶洞開的那一刻,成了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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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娜娜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