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百憂姐丟了《上海寶貝》的線上版給我,因為一個章節看起來不多
, 又只有三十二個章節,以為可以輕鬆看完,便決心閱讀下去,只是看到十幾章時,就受不了用電腦閱讀的難受感,加上一堆廣告視窗的彈出,索性跑去交大圖書館借紙本來看。

原來網路上看起來也沒有很多的東西,其實紙本的份量一點都不少。看小說就是要打鐵趁熱,昨天一口氣就看完了(我看我真的是一點都不想考研究所了)。

這本多年前轟動一時的禁書,內容在今天看來,總讓我想到
Sex and The CityCarrie。作者衛慧半自傳式地描寫自己與愛人天天及情人馬克(德國人)間的情與欲,天天給他靈魂上的愛情滿足,他們同居,有錢,過著只作自己喜歡的事的生活,這個身體和靈魂都孱弱,並且極富藝術及悲劇性格的男子,可以提供非常棒的吻和愛撫,但是不能做愛;另外一位德國男子馬克,提供給作者一次又一次完美的高潮與肉體的愉悅,他已婚,有著美麗善良的德國老婆和小孩,深愛自己的家庭,也愛偷中國女人的腥,這是滿足一份完整情感的兩種追求,如同作者,需要天天也需要馬克,只是馬克對這種兩方面的追求並沒有任何罪惡感,而顯得理直氣壯的。

這不就很像
CarrieEden還有大人物之間的糾結心理嗎?不過顯然Sex and The CityEden之間的靈肉關係並沒有如此強烈,但是他和大人物間無法制止又充滿罪惡感的交往與性行為和衛慧的出軌類似。衛慧並沒有在文化差異這方面多做討論,也許是因為上海姑娘的關係吧,早已習慣了這充滿外國面孔的社會氣氛,她知覺中國社會裡的女人與洋人交往起來仍有些微妙的心理感受,但她個人完全是平常地面對,不比較不討論不關切中西人種與思想的差異。

遊移於精神戀愛與肉體慾望之間的強烈情感衝擊,是整本書的主幹,衛慧具備著所有擁有寫作天份的作者都有的文字感染力,情感強度表現得相當令人震懾,如果有任何要禁這本書的原因,大概就是她把禁忌與不道德的衝動寫得太淋漓了,讓人那麼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心底鼓動的那份渴望。不過持平而論,那這樣邱妙津要更先一步遭禁才對,邱妙津的感染力要把人的心都擰出血來了那樣。

 

畢業於上海復旦中文的衛慧,字裡行間充滿了一種知識份子的傲氣,以及一些不太過份的掉書袋,掉的是一些平時的個人閱讀和當代的品牌認同。不曉得是否是受到村上春樹的影響,衛慧在這本書裡大量地寫入一些品牌,
G2000或是什麼,就像村上一樣在可以不要寫到品牌的狀況下,刻意去以符號的方式代表些當代的氛圍。這正是讓此書失去永恆性之處,或許因為取材的品牌不夠具代表性,品牌價值沒有那麼絕對,才過了不到十年的時間,書的內容就因為那些失去價值與代表性的符號,瞬間泛黃起來。永恆性的符號,譬如孔子,他的價值屹立不搖,幾千幾百年來地樹立著,因此無論什麼時代裡使用起來,都沒有太大的象徵差異;但是用的是痞子蔡或是駱以軍,他們對當代確實造成了影響,但是並沒有具備經典的成分,二三十年過去後,這些在當時看來新穎的符號馬上就變成了過氣泛黃的象徵,同時也困窘地揭露了作者取材眼光之狹隘。像我覺得她以G2000的西裝外套來寫表姐菁英份子氣息的文字就覺得有些好笑,當然他如果用LV包包之類的字眼,也會顯得太過大喇喇地庸俗,因此我不認為在寫作過程中品牌是可以拿來用作符號的,那價值變動太大,不小心就會使作者難堪。

另外談的是她的傲氣,這點讓我想到張愛玲。衛慧出身自好家庭,畢業於好學校有個聰明的頭腦(她的文字確實也透露出聰明人的細膩),臉蛋也長得漂亮,甚至可以專心寫作而不用工作,工作只因為觀察人們有趣。目前看過的好作家們大概有三型,一種是傲,一種是苦,一種是哲人型的,但當然類型也會彼此滲透著,並非強硬硬地劃作三塊。傲的作者寫出來的東西具當代性,他們條件好,足以融入主流社會與較高的階層,具有搔癢的性質,使得差不多中等階層以上的讀者看了有種過癮的感覺;苦的作者具備寫永恆價值的能力,他們比較像早期的知識份子,特意與主流價值和社會疏離,保持一種邊緣性,承受較大的精神折磨,不像傲的作者樂於「我愛身分地位」;哲人型的保有一種幽默與敏銳,不太邊緣化也不太媚俗,最具價值的是他們獨到的眼光,可以帶給人們新東西。

張愛玲也是有傲氣的,卻又有些尖酸,平滑了她可能會流於媚俗的尷尬。衛慧和張愛玲的傲,來自於他們的處境,那令人發暈的上海城,和正劇烈變動著上海的時代,這個變動仍然在持續地刺激著,這是種時代氛圍非常好的優勢助力。衛慧的傲氣使得整本書具備清楚的性格,明確的性格輪廓是任何一部小說都該極力刻畫的。不過我還發現一點有趣的地方,順道一提,就是小說裡的上海女人,總是不小心就瘦了,真是奇怪哪,中國明明是個重油重鹹又美味滿街的地方,紅樓夢裡的貴太太們沒事就有堆精緻的點心嗑著,怎麼小說裡永遠只見越來越瘦的女人。

這本書的前三分之二,掉書袋與衛慧的想法融合得恰到好處,讓人看見她聰明的地方與寫作的天份,但是收尾的三分之一使得整本的格調減弱了不少,前後思想精緻程度的差異彷彿不像同一個人所作,最後落得像部高級言情小說,感覺後面做得有些虎頭蛇尾了,有些慌了,再沒有開頭那樣氣定神閒地經營了,於是從一開始帶有情感思索與生命對應的格局中,破格成一群潑皮無賴自私情感的結束。

我一直在思索創作的永恆性。真正偉大的作品必然兼具永恆性與普遍性,普遍因此能觸及人心,永恆則造就偉大。人生的題材與組合很快就可以被書寫完畢,於是創作永遠逃離不了傳統,無法永遠作出斷絕的創新,然而為什麼持續有書寫作品的產生呢?我心裡有個胚胎的答案,正因為《上海寶貝》過於失控的結尾而孕育,但是還不曉得什麼時候會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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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娜娜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