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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體文字摘自張惠菁《你不相信的事》〈樹洞物語〉

「當你心裡懷有一個秘密,你想到山裡去,尋找一個樹洞,對著它說出秘密,然後用泥土,永遠地將那個洞封起來。如此你與那樹洞產生一種短暫的關係。它承載了你。作為這世界的一個朝向你的開口,它接受了你傾倒給它的東西。過去的回憶,當前的慾望......樹洞承接了它們,你轉身離開的時候,並不需要為它負太多責任。」

30歲的下半年,開始畫曼陀羅。
在畫紙上畫圓,在圓中作畫。讓所有色彩與線條都包覆在沒有開始、沒有盡頭的圓弧中,逐步地收斂自己心裡的祕密。

和美麗流暢的圖騰繪畫相反,我的曼陀羅充滿噩夢般的意象、濃烈的色彩、不修飾的線條、以及暴戾的構圖。 鮮明,讓人渾身不自在,難以理解,也感受不到優雅與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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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以高聲笑語掩飾搜尋的目光,但實際上他們都在尋找著,帶著無望的希望,一個像樹洞般承載自己的秘密的人。那希望太強烈了,以致於,兩個人之間只要出現一點傷口般的接觸面,過去立時如破傷風菌般湧入。」

我用圖騰繪畫妝扮與詮釋人群,和人們互動,接收不同的身體與自己的對話; 以曼陀羅洗滌自己,脫出心底的髒水與汙穢的情緒。

曼陀羅的圓,是我的樹洞。
讓我想起青春期寫詩的自己。

寫詩,像故意設置一個理解的門檻,用隱晦的意象,吸引能看見黑洞中微光的飛蛾,彼此取暖。刻意捨棄坦率陳述的自我揭露,讓自己成為難以尋覓的樹洞。用驚悚、抽象、難堪的圖像,像大王花一樣地,以腐臭的氣味吸引同樣承載著隱晦樹洞的旅者取暖。

短暫地借宿也好,創作者的躲藏與自閉,經常不是為了拒人於門外,而只是躲在自己的樹洞裡,承受與探索自己。
親愛的,就是因為如此,我們方能接納彼此的予取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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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滿暴力感的一吻,與其說是基於慾望,不如說是被絕望所圍繞。因為無法像樹洞般承裝彼此的秘密,因為無法讓對方向自己敞開地傾倒過去(以及無法向對方傾倒自己的過去),於是有了那樣暴力的一吻,彷彿想藉由口腔打開靈魂的內腔。像離開水面的魚用身體抽搐著呼吸,他最後一次徒勞地想要突破那阻隔彼此的過去,可是,身體分開之後,還是只能互不相涉地分離。」

親愛的,坦率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
所以我崇尚暴力,崇尚任何能強行解除防備的努力嘗試。
無法卸下自己的心防,感到難堪,所以需要互不相涉地分離。

「這世界像個樹洞般黝黑開敞,我想對它說點什麼,一點祕密的事,讓它替我封存起來,然而我說不出。在這巨大的樹洞面前,我的一切都搆不成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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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究你會明白,沒有什麼祕密能夠永遠藏在心底。
你會利用各種方式向他人展露,向所有可能撲向大王花的蚊蚋們,敞開腐臭的吸引力。但是……

「時間不再往前走了,只是重複著發生過的事,且每一次都更為不堪。她的美艷便在其中無情地折損了。」

我依然鮮明地體會著15歲的我,但如今已經30有1。
慢慢能夠了解,時光是如何重複著發生過的事,如何消耗著自己。

親愛的,無妨,我從來都是那樂於耗盡的那位。
享受消弭的快感。如果已經很久不曾感覺到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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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娜娜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