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女的心性

再兩個月就要回台灣了，這時的心境已經和過去十個月來那種晦暗苦撐的感覺大有不同，開始想在這段倒數計時的日子裡盡可能地使用歐陸食材作料理，飲其所飲，食其所食，很久一段時間不需去中國商店緬懷家鄉的氣味了，而只是愉悅放鬆地感受著蘇格蘭涼爽的夏季，即使太陽看似曬得很烈，海風依然帶著些冷冽的氣息，站在陰影處還是會凍出雞皮疙瘩，從來很難抓準晴朗日子裡衣服該穿多穿少，至於冬天嘛，反而不用多想，再怎麼徹頭徹尾地包起來還是覺得徹骨地寒。

忽然就回想起青春期時，心裡所繫念著的歐洲。最初的印象來自於旅遊節目裡手風琴的配樂聲與色彩斑斕的景象，相異的人種，豐富的文化風情，讓身在革命尚未成功，歷史還很新的小小島國上的女孩感到心動不已，甚至有些懊惱著怎麼是生在個城市看來平凡無奇的地方呢。

接著是幾部看也看不懂的歐洲電影所拼湊出的氛圍，冷調的配樂，好幾部充滿著歷史的包袱，我所不熟悉的政治與戰爭、種族牽扯（課本上還在講著盛世與亂世，所有的關注還在那等待收復的江山土地上），平敘而節奏緩慢的劇情，完全不瞭解的語言與發聲方式，偶爾看到和義大利有關的片子，才能稍微感覺到地中海地區的熱度。

那些影像，在我心裡建立著一處寧靜、深沉的疆界，那不是一處充滿夢想的開放新大陸，不是同學可能隨時會移民過去的美加紐澳地區，用著語言與文化隔閡維持著女孩對於陌生未知世界的幻想，而年輕心靈的想像，你知道的，總是太容易地美好起來，只因為還不懂得怎麼哀傷。

接著是一些詩，幾本帶著圖片的書，故意營造歐式風情的廣告片段，總讓我感覺歐陸就該是塊黑白影像組成的世界，冷靜而疏離，走在街上任何一抹香水味或體味、喉腔的咕噥、水煮開的聲音、乾燥冷冽的空氣、古老陳舊的牆面、無法辨識的字跡…...任何平凡不過的因素都可以是一句詩，只要踏上這片土地就能擁有詩人的心靈，孤僻地因為種族與語言與真實世界疏遠著，心裡充滿不被了解的惆悵，因此，彷彿只要能靜靜地在書桌前坐下，就有寫不完的綿延詩意，且必非我們所一直熟悉的那種曠世牢騷，而是空靈、跳躍、清晰的那種語言。

如此反芻起來，在行腳過的少少幾個歐洲城市中，大概只有嚴冬的柏林還稍稍接近自己年輕時的想樣（可能是因為真的就變成了一幅灰階景象），然後我才發覺最靠近自己心境的地方竟然是日本京都，那是個讓人感覺平靜自在，充滿禪意的世界，不再繫念著外在環境的觸發與刺激，依賴著腎上腺素分泌或荷爾蒙著急吐出語句，而開始慢慢思考著想說的話。這麼說來，有點像是昔日嗑迷幻藥的創作者，最後藉著靈修醞釀思緒的轉變，不過畢竟自己說不上是什麼創作者，究竟有沒有資格用上這樣的比喻？也許是有待考量的。